烹饪技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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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来的男朋友是个对称狂怎么破

发布时间:2021-7-14 20:49:26   点击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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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影:雅莉模特:大君

夜静,无声。

一弯孤月斜悬于某处高楼的檐角,将一抹冷白淡薄的光,遥映在窄巷斑驳的灰青矮墙上。

矮墙下有人在奔跑,披着一头月色,远望去如乌发早霜。

脚步声清脆,是赤足接触地面发出的声响,脆声里喘息粗重,仿佛时刻要掉气。

然而那步子却不停,一直到了窄巷顶头,再转个弯,跨过白日里街坊洗菜、刷碗、便溺的一道浅浅水沟,转过一堆碎砖。步子太急,以至于被砖头绊了一跤,“哎哟”一声,正扑在一户人家的门上。

那声音细弱,属于年轻的女子。

那女子也不起身,就势扣住门环一阵猛敲,声响惊破夜的寂静,夜鸟怪叫着飞起,黑羽遮没苍青的天色。

奇的是这般动静,也没惊动周边任何一户,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,连户主都没来看一眼。

叩门声愈急,夹杂着女子渐起的啜泣。

“阿尚哥,阿尚哥,你开门,开门啊!

“我知道你没睡,你开门啊!

“阿尚哥,求求你,求求你去和县尊说,我是你的未婚妻,不能再应王府的召啊!阿尚哥!”

“阿尚哥,你就忍心这么丢下我不管,你说过要护我一辈子的啊!

“阿尚哥!求求你开门啊……”

哭声越来越烈,越来越凄厉,远处一线明灭的灯火似乎停了停。

忽然便起了一阵风,盘旋呼啸,风势于这平和的春夜里,凌厉得分外不协调,女子不禁颤了颤,哭得越发惨切,然而那门依旧在眼前,冰冷而岿然地矗立,门缝里透着令人绝望的黑与静。

女子身子渐渐软了下去,挂在门环上,似被霜打蔫的花儿,只剩了低低的呜咽。

头顶盘旋的风声忽然猛烈,随即“哗啦”一响,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了这户人家的屋瓦上。巨响惊得女子吓了一跳,止了哭向上张望,却被门檐挡住视线,什么都没看见。

屋子里头却因此有了动静。

咒骂声、起床声、脚步声响起,随即一个微哑的女声怒斥道:“闻真真,你深更半夜发什么疯?刘尚读书到三更才睡,你这是要耽误他进学吗?”

“刘婶,刘婶!”闻真真得救一般拍门大叫,“开门啊婶子,让我见见阿尚,我有话和他说!”

“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说什么说!”刘婶冷冷道,“你马上是要进王府的人了,不要不守妇道,牵扯我阿尚落了不是。”

闻真真怔了怔,哭声越发大了:“刘婶,你这么说,是……是不认我这个未来儿媳了吗?”

“由得我认吗?贵人看中你是你的福气,我们贫门小户,凭什么去和贵人抢?”刘婶语气放缓,“真真啊,婶子看着你长大,你模样好性情好,才有今日的好运道,我们不敢阻你前程,也不能坏了贵人的好事,婚约这事就别提了。你若念着我家阿尚的好,将来得了富贵,别忘了提携他一把就成。”

“刘婶,刘婶……”闻真真绝望地呜咽,“烈女不侍二夫,我……我不会去王府的……”

“那是你的事!”刘婶瞬间变了脸,厉声道,“既然你自己找死,就死得远远的,别连累我家阿尚!他是我老刘家三代里第一个察举秀才,将来是要光宗耀祖的,可不能被不知好歹的女人给害了!”

“死……”闻真真抽噎一声,仰头看着上方冷冷的月,忽然恨声道,“叫刘尚出来!他今天不出来,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!”

院内,刘婶听着闻真真如冰似刀的声音,下意识打了个寒战。

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,万一这女子怒极发昏真悬了梁……

她犹豫一下,提了灯往门口走,打算让人进来再好好劝劝算了,这样闹着,给别人听着也不是事。

她刚走到门口,忽然上头屋瓦响动,随即什么东西砸下来,正正砸在她头顶。

刘婶“哎哟”一声,一摸,一手鲜红,头顶已经被砸破了。

她又惊又怕又怒,顿时将灯“噗”一声吹熄,怒道:“死丫头,还敢砸我!”气冲冲转身就走。

门外闻真真一脸茫然,急忙拍门:“刘婶,刘婶,怎么了?谁砸你?我没有啊!”

里头没有动静,她越发着急,将门拍得更响:“刘婶,阿尚!”

“号什么丧!”里头刘婶的骂声伴随着重重摔门声响,“三更半夜跑人门上要死要活,这是你闻家那个整天眼睛长头顶上的老虔婆调教出来的好家风!今儿个我就不开门了!要死赶紧的!”

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里头的门被甩上了。

闻真真仿佛也被那动静震着,再也站不住,顺着门软软滑下来。

她微微仰着脸,湿漉漉的肌肤倒映着冷冷的天光,似一方染了雪霜的玉。双眸里一半无尽的水色,一半绝望的深黑。

半晌她轻笑一声,又一声。

“原来说过的话全不是真的。

“原来给出去的就再也收不回来。”

“我还剩什么呢?”她对自己说,“屈辱至此,颜面扫地,丢了自己的尊严也罢了,还连累祖母父母受辱,我还有脸留在这世上吗?”

“那就去死吧。”

她缓缓抽出了自己的腰带,一抛,抛在了刘家的门梁上。

屋顶下,一个人在悬梁。

屋顶上,两个人在看戏。

说都在看戏其实也不大准确,因为文臻并没有心思观摩,她从天上跌落,落在刘家的屋顶,跌得七荤八素,满天的月亮星星都在眼眸里碎成片片,到处乱飞。

底下的哭泣对话她都隐约听见,并没有兴趣仔细听,不过是痴情女子负心汉,趋利避害市井风,从古到今烂大街的桥段。

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穿越了,而那三个因为身怀异能被研究所圈养的室友,在逃离过程中因为操作失误,被吸进了幽邃漫长的虫洞。

从头到尾她都努力保持清醒,看见君珂一把抱住幺鸡,看见景横波拼命乱抓结果一个都没捞着,看见太史阑闭着眼睛在云层里掏摸,雁过拔毛。

以后谁来给她择菜,谁来帮她试吃?谁来负责洗碗?

垃圾处理器哪里买?最新型厨房用具何处购?世界各地食材怎么搞?

自己穿越虫洞时都不忘紧紧抓住的箱子背包在哪儿?那里面有她安身立命的宝贝。

只要厨艺还在,她就是穿越到原始社会都不会怕的,民以食为天嘛!

爬起来找了一圈,看见那一堆宝贝落在不远处一个巷子里,文臻一喜,站起身来。

这一站,没提防这时代贫门陋户屋瓦的结实度有限,一脚险些将瓦片踩破,慌张之下脚一滑,又踢下了一块瓦片,好巧不巧,瓦片落在了刘婶头上。

由此打断了刘婶的开门打算,她怒骂回屋,底下没了动静。文臻觉得那姑娘应该认识到了人性的凉薄,自己回去了。

她小心翼翼以蹲姿慢慢爬起,不想刚一动作,就听见“啪”的一声。

但这声音并非出自她脚下。文臻转头,就看见一弯弦月,钩起一抹飘飞的衣襟。

衣襟质地精美,色呈淡银,月色几近和一体,在身后藏蓝星闪的天幕之下,鲜明如一抹流光。

因为衣带当风的姿态太过优雅曼妙,所以隔了一会儿,文臻才发觉,真正优雅的其实是如浮雕一般凸显于星月苍天之间的身形。

腰线紧致,一双长腿越发清晰,却是不属于女子的纤细,也绝无男子的粗壮,只让人觉得,每一寸肌骨都精致,每一分线条都讲究。

文臻心中生平第一次无比流畅地从流过一句诗:皎如玉树临风前。

文臻看不见他的脸,应该肤色玉白,因为和身后月光融为一色,似生雪,似有光,

只能感应到一双眸子目光深而远。

文臻目光落在那人脚下的一块碎瓦上,一时觉得不可思议。这人一看就有身手,因为出现得无声无息,怎么可能和她一样踩破屋瓦。

那么是提醒她他的存在?

也不像,因为那人看的根本不是她,好像是她脚下的瓦。

他看看她脚下的碎瓦,又看看自己脚下的碎瓦,再看看四周,满意地点点头,然后上前一步,轻轻一踢,又一块屋瓦落下。

文臻悟了——这怕是个神经病吧?

那人又用目光丈量了脚下和四周,终于满意,道:“好了,终于整齐了。”

文臻看看他站的位置——屋顶正中。

再看看落下的瓦,以他为轴心,一左一右,两边各落了一块。

精准得很,因为缺口两边剩下的瓦都是六块。

这家伙大半夜跑屋顶上碎瓦踢瓦,就是因为她之前压碎一块瓦又不慎踢落一块,所以特意搞个……对称?

有病吧!

那人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怪异的眼神,微微偏头,道:“听。”

声音微微低沉,文臻没来由地觉得和这星月夜色很搭,让人想起穿过浩浩夜空的风,掠至远山,雪簌簌地落下,天地却越发静而远。

她下意识地集中注意力,然后她听见夜虫轻鸣,听见刘婶微微吸气,听见脚下,屋檐之下,一点细碎的、无法捉摸的声响。

文臻有点摸不着头脑,心底却有些隐隐不安,探头对屋檐下看,底下黑沉沉,看不出究竟。

“救不救?”他问她。

文臻更加莫名其妙,然而此刻灵光一闪,脱口而出:“救!”

锦衣人似乎有些诧异,遥遥地看了她一眼,文臻又觉得心中一紧。

为防止被“神经病”推下屋顶,她悄悄扣紧了一块尖利的碎瓦。

锦衣人忽然又道:“可惜,迟了。”

文臻已经不打算理他了。

锦衣人也不打算理她了,抬脚,便如走平路一般走下去,一边走一边道:“你反应太慢,欠她一条命。”

他一脚走了下去,没入檐下的暗影里,又道:“也欠我一个人情。”

啥?

他站在刘家的大门口,微微仰头,似乎在看什么,道:“又不整齐了。”

文臻还没反应过来,忽然身子一斜,栽了下去,再睁眼,天地都颠倒了。

眼前是泥地,她挣扎着抬眼往上看,看见青色的檐角,还有一方被檐角割裂的天空。

文臻身子晃荡,撞在硬硬平平的东西上,砰砰作响。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,自己被倒吊在了一处门檐下。

果然是神经病!

好在手中碎瓦没丢,她腰力不错,一使力翻身而起,拿着碎瓦要去割脚上的绳子。

那动作超级费力,做了一半她力竭将落。忽而觉不对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对面悠荡,她抬眼一看。

对面的刘家,一模一样的门檐,一模一样的大门,一模一样的门梁正中的位置,悠悠荡着一个人。

那人头发披散,鞋掉了一只,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垂下。一阵风吹过,吹开她遮面的长发,显现出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!

文臻脑中轰然一声,“砰”地落下。脑袋撞在门板上,眼冒金星。

晕过去前一瞬,她脑子里滚滚奔过,一万匹羊驼。

二月春风似剪刀。

文臻睁开眼睛的时候,心中最先浮现的就是这句话。

这剪刀可真锋利啊,冰锥子一样刮在身上,文臻觉得自己的表皮细胞一定死了一层。

这么利的剪刀,适合用来剪老菜根……

炫目的天光直刺入眼,文臻眯起眼睛,天空两侧有红砖墙一路延伸,好像自己躺在了某条巷子里?

文臻记得先前在刘家的屋顶上,好像看见不远处就有一条隐蔽的巷子。

是谁把她拖过来的?

这个念头没转完,就听见轻轻的一声疑问。

“咦?这是什么古怪衣服?”

清澈的少年声,却透着几分虚弱。

文臻睁开眼,就对上另外一双眼睛。

眼睛和声音一样清澈,文臻第一次明白什么叫“乌溜溜棋子般”的瞳仁,简直是两颗品质最好的、黑得发亮的大黑枣。

睫毛也黑,沾染了雾气,微光闪烁,和发色一般泛着鸦青色,文臻觉得未干的上好发菜也不过如此了。

美色如美食一般让人沉醉,以至于文臻有一刻恍惚,然后才发现对方手里的剪刀亮闪闪、尖利利,何止能剪老菜根,剪椰子蟹都能“一刀斩”。

刚才就是这把剪刀?

是哪里发生了误会让她想起春风的?

真是对不起春风。

想到风……为什么肚皮凉飕飕的?文臻低头一看——卫衣已经被剪成两半。

下一秒,尖叫冲到喉咙口。

“啊!”

有一瞬间文臻以为自己拥有了意念发声的异能,再一看,原来是对面的黑枣发菜。

被她的忽然睁眼惊得一蹿而起,手中剪刀抵着的那块粉紫色的布也被挑起,在日光下划过一道暧昧的弧线。

那小小的一条布,在日晕中飞舞,如船、如月、如两节刚煮熟的藕……

天哪,我的黛安芬!

文臻这辈子腰力都没这么好过——一跃而起,直蹿三尺高,伸出的手眼看能碰到带子的边缘,然而那黑枣发菜惊慌之下转了个身,手一扬。

文臻到手的“藕”飞了。

一阵马蹄疾响传来,此时巷口正好经过一辆马车。

马车车速极快,白驹过隙,不过刹那。

文臻的“藕”向马车飞去。文臻并没有急着追,马车窗帘垂落,飞不进去的。

然而就在这刹那,帘子一掀,一只手伸出,指尖一勾,“藕”便斜斜挂在那雪白如石雕的指尖上。

文臻被那少见的美惊得怔了怔,心中恍惚念头一闪——昨晚那么狼狈出了一身汗,内衣没有及时换,真是对不起这玉手……

下一瞬,那手指一转,黛安芬绕了一圈,舞狮似的。

文臻目瞪口呆看着,觉得自己的脑浆也随着转了一圈。

一圈转过,黛安芬眼看要飞出去,文臻大喜正要上前,却见马车中人一弹指。

黛安芬被弹飞,却不是向着地上,直向赶车的护卫飞去。那护卫也并不意外,一伸手接了,熟练地往车门上一挂,“啪”地一甩鞭,骏马长嘶,车身如电掠过。

文臻伸出的手,离马车壁还有零点零零一寸的距离。

车轮辘辘,白色描金的车身似镀了金光的云,自青石地上腾起,文臻只看见拉车的骏马雪白的鬃毛伴着粉紫色黛安芬如波浪般浮动,下一瞬只剩她面对空巷寂寂的风。

像童话,像梦,然而童话里马车带走的是灰姑娘。为什么到她就被带走黛安芬?

文臻转头,黑枣发菜不知何时也站到她身边,正出神地望着马车去处。

那神情,与其说是惊叹羡慕,倒不如说是紧张警惕。

文臻笑眯眯拿过他手中的剪刀,神情甜美地往某处一戳。

“嗷!”

巷子里又一阵腾腾的风,跑过一头捂着屁股的狼。

狼身躯瘦弱,号叫声却不遑多让,光速飙出了文臻的视野。

“刘小子媳妇诈尸啦!不仅诈尸还杀人啦!快来人啊!救命啊!”

文臻一眨眼,他就跑出了百米长巷,身后拖的烟尘笔直成线,像尺子一样戳在她鼻尖。

刘小子媳妇……

这个称呼让文臻彻底清醒,昨晚的遭遇终于挤入脑海。

是指昨晚在人家门口上吊的姑娘吧?

想到昨夜,就想到倒吊时的血流倒涌,想到颠倒的天地里,风吹开对面尸体长发的那一瞬间,那张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。

深夜,以那样诡异的姿势看见那样诡异的一幕,这种体验还真是这个世界送给她的最美妙的见面礼。

看来后来她被人解了下来,又送到了这条巷子里,刚才那个家伙看她衣着怪异,又无法解开她的卫衣,所以想剪了衣裳偷东西?

因为她和那位上吊自杀的闻真真长相十分相似,所以他认为她是闻真真?

因为看见了内衣这种奇怪的东西,所以他有些惊诧,又一心求财没有注意她的呼吸,所以他以为是诈尸,反应过大,生生将她的内衣给甩了出去。

昨晚神经病,今朝偷“尸”贼。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友好了!

文臻四面看看,青石板、泥灰墙,墙顶可见远处灰黑色的檐角,黄昏的日光薄薄地铺在或青或黑或红的瓦面,像划开了一片片斑斓的水面。

水面上倒映烟火人间。

万幸的是,她的一大包调料和厨具还在,结实的帆布包已经开了一个缺口,大概刚才已经惨遭过黑枣发菜毒手,只是里头的东西对于他来说过于深奥因而幸运的逃过一劫。

文臻低头看看自己,有点发愁。卫衣已经被剪破,先不说奇装异服引人注目,衣不蔽体会不会被立即沉塘?

此处距离刘家院子不远,文臻爬上不高的矮墙,果然看见十几米外的刘家院子。

这巷子里的房屋布局样式都差不多,刘家门口吊着的尸体也不见了,让她认出刘家的原因是他家屋顶边沿很明显脱落的两块瓦。

那两块瓦一左一右,掉得对称,远看像一个缺了两边门牙的老太太的嘴。

随即她想起一件事,只感觉浑身汗毛忽地竖起。

先前醒来时,卫衣被黑枣发菜挑破,但是,黛安芬那种构造怎么可能被直接挑飞出去?

被倒吊是昨夜的事,但现在已经夕阳西沉,她晕了整整一天一夜?

远处隐隐有唢呐之声,音色凄清。不远处有一个小而破的土地庙,庙里的土地神像不知道出自何方匠人之手,远看青山绿水,近看龇牙咧嘴,戴朵俗艳的绸花,披件质地粗劣的绣字红绸衣,只看得见“福……神……”几个字样。

优秀厨师的必备技能是什么?就地取材。

文臻上去就剥衣服,那神像忽然开口:“何方妖孽,敢来惊扰本座?”

文臻吓了一跳,才发觉这“神像”脸上的金漆掉落,露出黄黑的肌肤底色,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,竟然是个人假扮的。

但明明刚才她没感觉到一丝人的气息,怎么看都是一尊神像!

那假神像身前托盘上,零散放着几枚铜钱。

哦,原来是个职业骗子。

文臻呵呵一笑,扒衣服的手转为拳头,一把揪紧了那家伙的衣襟。

再一眨眼,眼眶里已经蕴了泪。

“假的!你竟然是假的!我爹重病,我娘急得来求神,把家里最后三千两银子献给你,还让我再来上一炷香,结果你是个假神仙,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你还骗!你良心被狗吃了!装!你装!我叫你装!把三千两还给我!”

顺手抽出别在腰后的随身小锅铲——我敲,我敲,我敲敲敲!

一边敲一边泪珠儿簌簌掉,说哭就哭,都不用酝酿!

那人猝不及防,东躲西藏,愣是躲不过她雨点般的小锅铲儿。那锅铲质地坚硬,闪烁着长期和铁锅摩擦的格调灰,在浸淫厨艺十几年的文臻手里,就好比小李飞刀的刀金轮法王的轮。那人被敲得哇哇大叫:“退钱!退钱!我退钱啊啊啊你别敲了……不仅退我还补,这里的钱你全拿去……三千两没有……啊啊啊别敲了……”他一边捂头一边赶紧把盘子里的钱往前推,哭诉,“今晚才开张,只有晚上我才能装得像……差不多也有十个铜子儿……”

“不行,我气不过!”文臻手口不停,“衣服给我!脱!”

一刻钟后,文臻披着红绸衣,绸花解开了当腰带扎,怀里揣着七八个铜子儿,优哉游哉地开始逛街。

眼前是条颇有些破落的小街,四面门户低矮,街上行人寥寥,大多神情漠然。

文臻寻思着今夜要在哪里落脚,虽然不知物价,但这点铜子儿放哪儿应该都不够住一晚,大晚上酒楼饭馆都关门了,想要找个地方展示厨艺混个食宿也不成。忽见对面走来一群人,男女老少皆有,还带着动物,当先一人扛着一根旗杆,旗杆上垂头丧气耷拉着一面旗,上面隐约有“桑家班”字样。

看打扮神情,像是传说中卖艺的。

文臻眼睛一亮。

她这一双眼拥有奇妙的微视异能,能看见十米外一根毫毛的颜色,能隔一个教室读书,能在米粒上肉眼刻字,简直是居家旅行走江湖卖艺的必备法宝!

有这一手本事,杂耍班自然举双手欢迎,就先在这杂耍班混几天,有个落脚处,再慢慢适应环境呗。

她急忙快步迎上去。当先一个老者,肤色暗黄,每条皱纹都承载着江湖的风霜,看见她迎面而来,眼神警惕:“姑娘,何事见教?”

“大叔您好,”文臻一开口,甜死人不偿命,先是猛夸了一通这班子如何优秀,自己如何看见他们表演便走不动路忍不住跟了一段路,又是“冒失之处尚请见谅”,随即客客气气道,“小女子前来投亲,亲戚却已经搬走,小女子衣食无着,想要自谋生计。”

“你也想加入我们班子?”老者打断她的话,上下打量她一番,皱眉道,“那你会什么?走绳?舞剑?翻跟头?”

“我会微视……哦不,就是我的眼神特别特别好,能看极其微小的物体,您可以新增一个节目,让观众站在很远的地方,拿出很小的东西……”

“能察细微物是吧?”老者又一次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,“那行,我问你,抬头,西北方向的城门第三个角楼上,那面旗子左下角有什么?”

文臻抬头,前方景物沉在灰黑色的天色中,只余一个模糊的轮廓,屋舍连绵,街道狭窄……城门在哪里?

“德子!”

一个黑脸少年应了一声,眯起眼抬头看了看,瓮声瓮气地道:“爷,趴了只蜘蛛。”

您玩我呢吧?

老者睨她:“不信?”

文臻摊手——您倒是来点真格的叫我信哪。

老者点头:“行。”又唤,“安子!”

一个瘦瘦的汉子应了一声,伸手对空一抓,摊开手。

手中多了一只蜘蛛。

这戏法变得好。

行,不要便不要吧,还魔术撒谎一起上。人家也是有自尊的!

“见识了您呢。”她甜笑着,一鞠躬,“既然不方便,那我也不打扰了,老丈再会,再会。”

她转身就走,身后,老头子“啐”了一声。

“这点把戏,也敢大言不惭要卖艺,直接说打秋风不就好了!”

至于嘛,用这种骗人手段拒绝也罢了,还要骂人!

她回头说:“我倒是想打秋风呢,可是诸位这德行,秋风都比你们讲究些!”

在老头准备操箱笼担子揍她之前,她“嗒嗒嗒”地跑走了。

这地儿,民风不咋地!

在路边破庙藏了一会儿,等那群人骂骂咧咧走了之后,文臻才探出头来。

环目四顾,不知何时起了雾气,雾气里隐约人影幢幢,远处一线黄光被风卷着飘飘摇摇,伴随着忽远忽近的低低哭声,听得人心头发紧,偶尔一声梆子敲响,让人越发心惊。

有人从身边过,步履匆匆。

“快回去,马上就要宵禁了!”

“今儿怎么宵禁这么早?”

“哈,你不知道?因为那位主子来了啊,”雾气里那人伸了手指,似乎比了个数字,随即一声咂舌,“魔头啊,别说提前宵禁,县尊大人恨不得城门都别开才好呢。”

“那头怎么有人在烧纸?”另一人疑惑地道,“好像是闻家两口子在门外头哭呢,也不怕被巡城司抓去吃牢饭。”

“丫头死了,就吊在自家门口,闻家大娘昨夜找女儿拉开门,险些没吓死。年轻横死,不能过夜,一早就草草发了丧,送去草岗头葬了。如今只剩下栖栖惶惶几个老的,巡城司抓去又怎样?大不了下去一家团聚。”先说话的人摇摇头,拉着朋友加快脚步离去。

文臻眯了眯眼。

闻真真的父母已经葬了闻真真?闻真真不是吊在刘家门梁上的吗,怎么说是死在自家门口?

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?

文臻再看不远处的烟气和黄光,恐怖感顿失。

不过是两个失去女儿的可怜老人,在路边烧纸悼念亲人罢了。倒是自己孤身在异世,今夜如何安然度过,首先就是个问题。

文臻想了想,向那哭声方向去。

闻真真的死亡疑点很多,有些事,闻家夫妇有权知道。

还没走近,就听得人声吵嚷。

其中一个声音有几分熟悉。

“闻家大娘大爷,别在这儿哭啦,你家真真姑娘诈尸了!真的,就在那头巷里穿着个奇奇怪怪的裹尸布,你们先前送葬一定埋得太浅,也不知道被谁顺手给召出来了,方才吓死我了……”

这描述,听起来咋这么熟?

“死小子,满嘴瞎说什么?真真人都没了,你还要嘴里糟践她。什么诈尸?什么埋得浅?她埋在城外梨花山,棺材虽薄,也是老娘我攒了几十年的老本,深埋一丈,坟头老娘亲自填了土,再胡说小心老娘揍你!”

“娘子!”苍老的男声颤巍巍,满是不赞成的语气,“君子绝交不出恶语!易小哥,子不语怪力乱神,真真尸骨未寒,还请易小哥口舌留德……”

“又掉文!和这小泼皮掉什么文!”那女声沙哑,砂纸般磨人耳朵,“真真都死了你还掉文,一肚子书读到狗肚里!”

“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……吾不与你一般见识……吾这就走……哎哟!”

“大爷大娘,别走啊,听我说一句啊,我真的看见真真了!也不知道谁把她从山上弄下来了,你们信我,她真的诈……啊不,活了!”

“哟,你说谁活着呢?”一个微尖的女声忽然插入。

文臻停住了脚步——这是刘婶的声音。

逼死了闻真真,还敢来见苦主?

“刘家嫂子,你们来得正好。”闻大娘语气忽然平静了,“真真虽然还没过门,但也是你家请过媒下过定的未来媳妇,生死都该算你刘家的人了。我们这儿的风俗你也知道,孩子未嫁横死只能埋乱葬岗,这自然不成。你看,什么时候把她接到你刘家坟地里去?”

“呵,闻家妹子你这话听起来荒唐,没过门就是没过门,怎么能进我刘家祖坟地?”刘婶听来似乎在冷笑,“真真是自尽,明明有泼天富贵等着她,非要做这不能见人的事儿,招贵人不待见还牵累我刘家!我今儿来,就是请闻家妹子把咱们当初的礼给退了,这媳妇无论生死,我们刘家都不能再要了!”

“由不得你不要!”闻大娘冷笑得更大声,“当初是谁从小就缠着我家真真?是谁拿了真真熬夜绣花织布的钱上私塾?是谁为了一个察举秀才名额骗走我真真全部的私房钱?是谁哭着下跪求真真嫁他?又是谁家一家老小三番两次上门,说若得真真,必定把她当姑奶奶供着,哄得真真点了头?依我,哪只眼瞧你家都凉薄孤寡性儿,才不要独生女沾染你家一身的酸臭气,偏偏真真被你家小子迷了心窍,到最后落得这个下场,”她声音似乎哽咽,随即便恢复如常,泼辣更盛三分,“贵人看上真真,真真是有夫之妇,贵人再贵,也没有强夺民妻的道理。你家但凡有点血性,府衙里一说,真真未必会被逼到那个地步。可你家做了什么?急急地便要退婚!逼死真真的不是贵人,是你脸皮好比狗屎的刘家!”

“哈,闻娘子,你这是嚼得哪门子舌根,我家刘尚一表人才,聪明上进,靠自己被县老爷看中,考上秀才,什么时候用过你家真真一个铜子儿?倒是你家,定亲聘礼,一年三节孝敬,算算几年下来多少银子?想赖着不还,留着做棺材本儿还是怎的?可惜无儿无女,棺材打成金丝楠木,也没人给你烧香!”

一阵静默,文臻又搓了搓胳膊,等着下一阵的狂风骤雨。

闻大娘却并没有暴跳如雷。

“刘尚。”她粗糙的嗓音压下来,有种深入骨髓的忧伤疲惫。

“我不和你丧良心的爹娘说,你老刘家,虽说那个察举名额是用钱砸出来的,但总归出了你一个人才。烂泥浆里也能生出莲苞苞,我今儿就再当你是歹竹生出的好笋,你说,你今天要来咋的?”

又一阵静默,夹杂着喘息和讷讷咕哝,喘息的是愤怒而痛苦的老夫妻,咕哝的是“歹竹家的好笋”,连隔老远的文臻,都能感觉到空气里弥散的尴尬气息。

好半晌,这静默才被一阵“笃笃”的怪声惊破,那声音似乎是拐杖敲地的声音,很有节奏,引得众人凝神倾听。随即“噔噔”脚步声起,闻大娘似乎反身进门去了,很快出来将一堆东西往地上一扔。

“拿回去!十年孝敬,够买半根金丝楠,正便宜你们打棺材!”

又是一阵咕哝,随即人影散去,刘婶子心中愤恨,恨恨踩过地上那堆烧过的纸钱。

闻大娘的声音忽然尖利地响起。

“杀千刀的,做甚踩纸钱!”

音调凄厉,惊得枯树上黑鸦哑声怪叫,刮耳入心。

刘婶子的脚步声越发“嗒嗒”的响,重重跺几脚,冷笑声远去。

“花这许多铜钿买这些纸钱,那没福的用得着?”

闻大娘的追骂不甘示弱,紧紧跟在他们身后。

“难怪你们踩,原来是要带走用得着!”

纸灰暗红的光一层一层灭了,如泪眼于梦寐深处终合。

在人走远之后,闻大娘的哭声才压抑着响起,听起来颇古怪,像蒙了被子扭曲抽搐,喉咙里逼出刀一般细的音。

世人谁不是蒙了被子过活,猜不着掀开被子看见天光还是绝崖,只能在黑暗中含泪揣摩。

这泼辣倔强的女子在红尘里摸爬滚打,将自己活成了书痴丈夫和情痴女儿的一尊门神,然而终究命薄人贱,抵挡不住贵人自云端轻轻丢下的眼神。

女儿自尽她没哭,夫君无用她没哭,亲家退婚索回彩礼她没哭,所有泪都只流在此刻,伴漫天飞舞细碎纸灰默默咽下。

只有那黑枣发菜,还在嘀嘀咕咕:“别哭了别哭了,真真没死,我说了咋就不信呢……”

闻大娘:“滚!”

闻大娘夫妇互相搀扶着回了屋,背影凄凉。

文臻注视着他们走进身后小院,却并没有跟上去,转身跟上了刘家一行人。

——《山河盛宴》连载①

天定风华系列最终篇——文臻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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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山河盛宴》

天定风华系列最终篇——文臻篇

天下纷乱,人心不古。

东堂三大家与皇权一直暗藏着一场危机四伏的较量。

她意外降落,打乱局势,被驱逐到沧海云天。

他身居王位,落寞寂寥,甘心与她共赴风雨。

这场不死不休的较量,究竟是她的梦,还是他的劫?

天下归元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江苏省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,潇湘书院金牌作者,中国网络文学作家影响力TOP1作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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