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昨天我跟两个同事吃饭，一个同事叫Scott，是印度人，刚搬来香港半年；一个叫Kalvin，是香港人，在欧洲住了十多年，刚刚被调回香港工作一年。
我们问Scott习不习惯香港的生活，他说这里挺好的，已经感觉这里就是家了。Kalvin听了笑一笑，说回来一年，路大概还记得怎么走，但总觉得这里不是他的家了，好像身在异乡一样。
对于一个城市的好或者不好，我们有很多理性的概括和分析。但对于“家”这种主观的印象，大家也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，很清晰地说为什么这里感觉是家。
谈话到最后，Kalvin问我：“你也在这里好几个年头了，对你来说哪里是家呢？”我平常也经常问身边的朋友，对一个城市有怎样的感觉。但轮到自己的时候，突然对这个问题不知所措。Kalvin又问我：“你逢年过节的时候，或者心里不高兴的时候，你会去哪儿？”
按理来说，应该回家呀。问题是，哪儿是家呢？
02
现在网络上流行晒“家乡风味”：南方的豆腐花PK北方的豆腐脑；南方的咸肉粽PK北方的大枣粽子；不会翘舌的“广普”、“港普”PK舌头充分卷曲的北京腔。仿佛总有点烙印刻在身上，能让我们辨认自己的出处。
确实在我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经常能听到一些准确的地域辨别，通过一个人的口味、方言、甚至衣着长相，知道这个人来自什么地方。但是从念大学开始，身边的朋友背景开始越来越迥异，这些辨别的准确度越来越低。
除了因为大家越来越不了解身边人的背景，辨认度降低，还因为人在不断漂来漂去的过程中，自己的口音、生活习惯、衣着、气质都一直在改变。变得跟新地方的人们更相似，却又不能完全消除过去的印记。
这样一来，每个漂泊的人，都因为不同的地域组合而带上了独一无二的印记：讲的广东话里夹着英式英语的词汇，自家厨房里出炉的川菜里加了日本料理的元素，大声吆喝女性独立又还是渴望能小鸟依人，希望周游列国却也希望和父母拥有一碗汤的距离。大家在行走的过程中，都不知不觉地成了孤独的“文化混血”，变得“难以捉摸”起来。
（在“文化混血”的生活中，所有的规矩都在重组，所有的食物都是创作，所有的创作都是黑暗料理。）
03
那么，我们变得跟哪里的人都不一样了，究竟哪里算是家呢？即使回到小时候生活的地方，即使校园边的勒杜鹃仍旧开得灿烂，即使老桥边的平房还没拆掉，我们都能在相聚的只言片语里很清楚地知道，我们都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。
这几年我搬了好几次家，主要是为了住得离公司近一点，以及住得更大一些。我对住的要求不算太高，所以基本上都对正在住的地方感到很满意，临走的一两个星期，都会煞有其事地在家附近逛一逛，觉得以后一定会怀念这一带。然而，我对于这个住所的依恋，从我把我的衣服和书收拾到箱子的那一刻开始，就迅速消减。当我把钥匙交回给房东，关门离开，急匆匆上了搬家公司的大货车，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新的住处。等接下来的半个月忙忙乱乱收拾好新的公寓，我便猛然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：我有了新的起床时间和上班路线，因应厨房大小、厨具类型和楼下菜市场的食物种类而调整我的晚餐，也开始制定不同的运动计划。过去的生活轨迹，即使只是一个月前的事情，也仿佛被轻描淡写地抹走了。
这几年过春节，我要不就跟爸妈一起出去旅游，要不就跟岩石先生一起到处奔波去探望两边的父母，每一年的地点都有点变化。春节回家的概念，唯一不变的就是跟最亲的人在一起。而行走轨迹不尽相同的这群亲人们，在每次团聚的时候做得最多的事情，就是分享这段分别时间里的变化。这几年我跟爸妈见面，每一次我妈做的拿手菜都不一样，她会看很多不同的食谱，会跟朋友们聊天，琢磨出很多新菜式；岩石先生和我的工作状态这几年也不断在调整，两个人见面时候一起做的事情一直都在改变，有段时间一下班就约在一起去跑步，有段时间能做到每天一起吃饭，但如果忙起来，能见面的时间还得帮忙一起去做完他的工作。
04
我一度以为，家是一种固定的印记，每次触碰到这个概念的时候，心里都会有种记忆里的共鸣。这么想让我一度很彷徨，因为几乎没有什么能帮我找回与记忆里那些片段的联系。直到我发现，原来这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印记，不只是小时候放学回家闻到的饭焦香，不是或温软或豪爽的家乡话。我们各自都走在不同的轨迹上，像集邮一样，让路上遇到的不同的经历给我们留下独特的痕迹。
而家，是一群最亲的人，即使生活路径不同，也愿意一直做对方的粉丝，互相欣赏各自收集到的故事。
文/口袋猪作者系KAWOO的好朋友和忠实粉，现任职于某国际财经通讯社，酷爱游走在大街小巷寻找不同的人们和不同的生活乐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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